埃弗里娜·布洛克—达诺是研究作家们的家庭的专家,她的《左拉夫人》是一部描写左拉的妻子亚力山德里娜的传记,表明作家的妻子往往对丈夫的创作生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。许多女人都愿意与一个作家共度一生,亚力山德里娜的形象显示了这些妇女的某些共同特征,即为了丈夫的事业贡献一切,在丈夫去世后则成为丈夫命运的主宰者。法国《读书》杂志的记者为此采访了布洛克—达诺。
您在开始研究之前,对亚力山德里娜·左拉抱着什么样的印象?
她是一个普通的女人,只是尽力招待丈夫的朋友,为他们做可口的小菜。一个家庭妇女,总之是一个好主妇!不过我很快就发觉她对遇到左拉之前的那段时期保持沉默。于是我有一种直觉:我觉得一个隐瞒了一部分生活的女人,是不可能像她的外表那样平静、那样淡漠的。在进行了耐心的调查之后,我有机会了解到她在年轻时抛弃了一个小女儿。
那么她在成为左拉的妻子之前,就是左拉作品里的一个人物了?
哦,不错!想想那个出生三个星期就死去的孩子吧,那一天亚力山德里娜正在庆祝她20岁的生日——这是一件连小说家都由于担心流于情节剧而难以想象的事情。她对于左拉来说不曾是一个缪斯,然而他一定从她的故事的轮廓中受到了启发。左拉自己由于父亲去世而尝过贫困的滋味,但他是出身于资产阶级。通过她,他与民众有了直接的接触。何况值得注意的是这位与雨果一起成为最出色的民众小说家的人,曾经与当女工的母亲生活过。亚力山德里娜过去属于由这些年轻姑娘组成的阶层:她们给画家当模特儿,接近放纵的人们,她们虽然不是妓女,却常常靠人供养。但是她不止于此。她和他一起演变,或者不如说他们一起演变,因为她协助他熟悉事物的现实。她传给了他一种非常具体、非常实际的生活经验。
从一开始,她就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丈夫的职业生涯了吗?
是的,不过我认为对她来说,这是一种异乎寻常的特权。这个没有上过学的姑娘嫁给了一位作家,等于是嫁给了一个生活在另一个星球上的人。她感觉到自己有办法帮助他是一种荣耀。她在社会上扮演着自己的角色,确保物质方面的完备无缺,面对批评家们捍卫她丈夫写的每一行字。她甚至最终接受了让娜·罗泽洛,以及罗泽洛与左拉生的两个孩子。实际上,在对这位伟人的崇敬方面,他的合法的妻子和情妇是一致的……再说还有他在德雷福斯事件中的态度。可以设想,她会像面对这种处境的90%的妻子那样去阻止左拉。然而她根本没有这样做!她不仅追随她的丈夫,不仅在他不得不流亡英国时仍然坚定不移,而且显得比他更加充满热情。对于那些曾疏远她的、或者不赞成她的观点的朋友,她是毫不客气的。
您认为左拉的一部分作品是多亏她才写出来的吗?
他的才华、方法当然都与她毫无关系。但是他永远感激她使他有可能完成他为自己确定的巨大的任务。这一点在《作品》里充分表达出来了:“桑多斯解释他关于婚姻的观点,他以资产阶级的方式看待婚姻,认为它对于现代伟大的创造者来说,就是进行出色的工作、有规律的繁重工作的条件。毁灭性的女人,杀害艺术家、破碎他的心灵和吞噬他的大脑的女人,是小说里描写的一种观念,是不符合事实的。何况他需要一种温情来守护他的宁静,看守他能够藏身其中的充满柔情的内心……”
那么,看守这座圣殿的女人必然变成滥用权利的寡妇了?
确实如此,她在成为埃米尔·左拉夫人的同时构成了她的身份,并且从中获得了很大的权威。在她的丈夫去世之后,可能是她毁掉了塞扎纳给左拉的信件。正如其他许多作家的寡妇一样,她以自己的方式来安排历史。为了不让任何人碰这座雕像,她可以不惜一切。
您在另一些作家的女伴,例如索菲妞·托尔斯泰、与劳伦斯生活了将近20年的弗丽达身上,甚至在当代的一些妇女身上,都发现了亚力山德里娜·左拉的某些性格特征。
我见过瑞米娅·勒克莱齐奥,见过保尔·奥斯特的妻子西丽。当然,她们否认这一点,因为她们更加世故、更是现代人,但是在她们身上,人们看到了对于丈夫事业的几乎是宗教般的虔诚。早在保尔·奥斯特发表最初的小说之前,西丽就已经始终相信他的非凡才华了,她确信他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。瑞米哑·勒克莱齐奥则忙于在图书馆里寻找资料、跑来跑去、签订合同……她承担了一切,以便让她的丈夫把全部精力用于写书。
这样分担任务的夫妇今天还能够存在下去吗?
是的,是的……在打字机上打一份手稿,本身也许不是一件非常令人激动的事情,然而却是一种相互信任和同甘共苦的标志。妻子是第一个读到丈夫的作品的人,因此她以某种方式进入了写作的孤独世界。此外,不要忘记艺术家自恋的程度。当妻子使丈夫得以写作,耐心地等待着他摆脱创作的狂热,并且永远把他当成时代的小说家的时候,您为什么要让他们分手呢?